邢慕铮轻叹摇头,张了张嘴,却是偏头与钱娇娘道:“夫人,你来说罢。”
钱娇娘微微一僵,指甲刮了刮指腹,才颤着声擦了擦眼角,道:“陈捕头,这儿是我公婆的坟前,这地下死的是我婆婆的亲妹与亲妹夫。他们远道而来,原是来走亲戚。并且他们未曾见得婆婆最后一面,便要来桂县拜祭我公婆。我婆婆与姨妈本是孪生姐妹,感情本就与一般姐妹更深,我婆婆说当年十里八村的,谁人不夸赞她们姊妹情深。姨妈也是一说起我婆婆来就伤心垂泪,不想今日过来,更是煞不住了,哭得肝肠寸断的,我还未反应过来,姨妈她就……死了。姨父眼见姨妈不对劲,跑过去一看姨妈死了,他俩夫妻情也深,怕是也痛苦不已,随姨妈去了。”
钱娇娘说罢,掩面哭泣,“陈捕头,你说这叫什么事呀,我可怜的姨父姨妈,竟就这么去了!”
陈卓办案十余年,不是没见过伤心过度一命呜呼的,只是头回见这一死死两个的。妇道人家也就罢了,这男儿汉子也一伤心就死了?况且邢侯身后站着的应当就是死者儿子,他先前笃定是邢侯夫人害了他爹娘,莫非这是一场谋杀?
陈卓点头沉思,视线不免又瞟向地下的尸体。邢慕铮抬了抬眼皮,盯着陈卓看了一会,又转头看向擦鼻子的钱娇娘。钱娇娘似是感觉到他的视线,瞟了他一眼,又淡淡收了回去。
田碧莲哭泣道:“捕头大人,我爹娘向来身子康健,怎会突然暴毙身亡?定是有人害他们!”
陈卓像是听见了,又像是没听见,他再次认真打量二人死状,确实就是暴毙死状,不似中毒,只是兴许有高明毒药,能让人看上去就跟猝死一般,但凶手是如何在人眼皮子底下,连杀二人?还是在此之前,他就已经将毒下给了被害人?
陈卓站起来,拱手与邢慕铮问道:“侯爷,请问此二位死者,来之前吃了什么东西?”
邢慕铮不答反问,“陈捕头这是何意?”
陈卓正色道:“下官只觉贵府姨父姨妈死因有些蹊跷,故有此一问。”
“哪里蹊跷?”
“这……平白地伤心过度死了两人,未免太巧合了些,不知死者生前可有仇家?亦或是与谁有龃龉过往?”
田家兄妹全都张口想说钱娇娘,但他们毕竟年轻,虽有狼子野心,不过都是做做白日梦,一遇大事脑子都成了浆糊,哪里还转得过弯来?他们既便想说他们与钱娇娘有大仇,但这实话一说出来,表哥知道了实情,恐怕死的就不止他们爹娘了!于是兄妹两个都只能愤愤咬牙。
第八十九章
邢慕铮道:“姨父姨妈都是老实本分的人,怎会有甚仇家?况且他们远自梓州而来,人生地不熟,住在侯府中难得出去,又怎会与人龃龉不合?”
陈卓继续问:“那府中……”
“我夫人十分尊敬二老,他们一来就为他们打点得妥妥当当,她也一再告诫下人要十分尊重,因此府里上下见了姨父姨妈无不敬重。”
陈卓摸着腰带沉思。这杀人总得有个由头,倘若双方都相安无事,又怎会无缘无故去害人?他看定西侯爷说的并不像谎话,又或者,他也不知情,亦或在包庇他人?若是包庇却也说不过去,邢侯被封玉州领主,那里便是他的天下,他的夫人即便要杀此二人,完全可以在玉州城内动手,哪里有官府敢管她?多想无宜,既然事儿已经出在桂县,他便按章程办事便是。
“侯爷,依下官多年办案经验来看,此事实在有些蹊跷,可否让下官将人抬回衙门去,让忤作仔细查上一查?”
邢慕铮断然拒绝,“不必。”
陈卓一愣。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今早姨父姨妈与我们一同用的早饭,若有事我与我夫人也逃不过。我怎能因你这无故怀疑就让你们将我亲人开膛剖肚?我料想还没人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杀我亲姨妈,若是有,那人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邢慕铮淡淡道,“陈捕头,我知你是一片好意,我心领了,你请回罢。”
“可是侯爷……”
“若无证据,便不必再言。”邢慕铮终究是从万骨枯里出来的大将军之尊,他的脸色一变,陈卓便心惊了。
“下官知道了,那末下官替您将二老抬下山罢。”
“……有劳了。”
于是陈卓与田勇卓一人背一个,田碧莲在后头哭哭啼啼。钱娇娘却不急着走,她烧了带来的金银锭和纸钱,收拾了供品,将酒洒在地下,低低道:“娘,爹,收酒了。”
邢慕铮也没走,自后盯着她做完这一切,眼底隐晦不明。
田勇章见表哥还没下来,背着死娘追上陈卓,低声说一句“就是那钱氏干的”,说完好似后头有鬼追似的,不等陈卓多问一问,他就跑了。
陈卓故意放慢脚步等田碧莲,想从她嘴里套话,可是田碧莲一看身后不远处的两人,什么也不说便跑了。
等下了山来,阿大与邢平淳全在马车旁翘首以盼,邢平淳得知刘英与田林文突然都死了,哇地大哭起来。陈卓得知他就是邢侯长子,仔细打量他的神态,孩童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若是他娘与姨奶奶不合,他也当被娘亲提点才是。
只是娃儿哭得伤心极了,看得他都鼻酸起来。等定西侯与夫人下来,娃儿扑起娘亲怀中,被娘亲安抚许久这才不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