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德糊涂啊!”
邹靖陪着刘备、刘怜走出县衙,一出门便痛心疾首:“此次汝等殊死拼杀,方才立下大功,起码能得个县令之职,怎能轻易拱手让人?”
“郡守大人也有难处,毕竟……”
“他难个屁!”邹靖愤愤不平道:“自黄巾逼近,这人便寻不到踪影。昨日大捷的消息传来,他又突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分明是来抢功的!”
“什么跨州作战,害怕怪罪,纯属胡扯!只开具这一封文书,一张路引,便将贤弟的县令之位夺了去,当真不要面皮!世家出身的人果然心都脏!”
“邹兄慎言,莫要被人听去,惹来祸端!”刘备赶忙拉住邹靖:“想来这县令之位是为我兄公孙瓒预备,让便让了吧。待我到卢师帐下立个大功,封个幽州刺史回来,羞煞他也!”
邹靖闻言哈哈大笑:“好志气!靖身为兄长,当助玄德一臂之力!府库中盔甲兵器,粮草辎重,君可随意选取。”
刘备刘怜闻言躬身下拜感谢。
二人立马东门,直到午时方才等来归还的义军。
关羽、简雍打马奔来,抱拳答道:“大哥,约有五百弟兄愿意跟随咱们南下!”
“五百不少了!我原先以为至多能有一半。”刘备倒是知足,从怀中掏出邹校尉的手令:“南下杀贼之事已定,校尉大人有令在此,府库中一应器物,任由我等挑选。”
关羽闻言大喜,带领士卒搬东西去了。
原先那三百多名商队护卫,只有七十多个愿意南下,刘怜带着他们先回了一趟楼桑村,赶了几辆大车返回涿县。
刘备从车上取下财货,分给众弟兄,然后让他们各自回家。愿意南下的,约定后日辰时,涿县东门口集合。
张飞的庄子就在东门,一应军械堆在他家,由关羽、张飞、士仁看管。刘备、刘怜、简雍返回楼桑村,享受临别前的温情。
约定的日子很快到来。
这天一早,楼桑村三人便辞别父老乡亲,来涿县汇合众兄弟。待到日上三竿,全军已经收拾完毕,整装待发。
刘备大手一挥:“开拔!”
一行五百人的队伍,打着大汉旗号,拉着粮秣军械,雄赳赳气昂昂,踏上了南下讨贼的道路。
队伍行进之时,于百姓秋毫无犯。有沿途州县义兵、官军前来询问,刘备就掏出涿郡太守的文书路引与他们观看,加之阵容齐整,装备精良,也没有不开眼的毛贼上来挑衅,一路上倒是顺风顺水。
刘备等人一边行军,一边共同探讨治军经验,也不觉得枯燥。
不知不觉已经行进二十多日,时间来到六月。
大军一路往南,越过定兴、范阳、高阳,刚入中山国魏昌县,沿途突然多了不少流民,仔细问过才知道,卢植在邺城大破张角,黄巾贼众退入钜鹿郡,双方在广宗一带对峙。
刘备等人急忙下马,众人围着一副地图讨论起对策。
“兄长且看,原本我们的路线是向西穿过中山国,往南进入常山,过真定、赵国、广平,最后抵达魏郡邺县。”刘怜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条曲线道。
“如今战场来到钜鹿,行军路线则必须更改,需掉头返回高阳,往南穿过安平郡,到广宗与老师汇合。”
“为何不直接往南,走下曲阳、平乡这条道?”张飞瞪大了眼睛,在地图上比了个直线。
“这……”刘怜有些无语。
“三弟休要胡说。钜鹿郡乃是黄巾军大本营,那张宝就引大军盘踞在下曲阳。”关羽抚须答道。
“下曲阳在钜鹿郡最北,平乡县与钜鹿县在最南,走你这条道,咱们这五百兄弟,需要生生凿穿整个黄巾军。”
张飞闻言,还想再放狠话,被刘备一瞪,哂笑一声,闭嘴不说话了。
“既然如此,全军立刻掉头,十日之内,务必赶赴广宗!”
接下来,大军加快速度,每日行进六十里,终于在八日后穿过南宫县,抵达广宗东面。
一入广宗境内,众人就深切体会到大战的氛围。队伍前行不过二里,便碰见一队官军哨探拦路,刘备独自打马上前说明来由,并把郡守的文书交予他查看。
哨探分出两人奔回大营报信,其余人等就在不远处,骑马持刀,盯着众人。
“毕竟大敌当前,身处前线,谨慎一些也是应该。”刘备回来后安抚众人:“安心等待片刻便是。”
大约半个时辰后,又有数名哨探返回,为首之人手持一面令旗,指挥刘备带队,随他往大营方向而去。
众人随他进入广宗大营。一路上只见旌旗林立,枪矛铮亮,隅落勾连曲折,拒马壕沟一应俱全,营中有营,阵中有阵,各个壁垒遥相呼应。
一干人全都看花了眼。
刘备感慨万千:“原本以为咱们在涿郡立下的营寨已是不俗,如今才知天外有天。若是那幽州黄巾有此营寨,莫说踏穿敌营,只怕连外围都难攻进去!”
“怜也看得呆了。”刘怜也是第一次见到数万人的大寨是什么样子,连声赞叹:“卢师果真不同凡响!”
那个持旗传令兵带着众人走到大营东南角,指着一处小寨道:“尔等自成一曲,可在此地扎营。”
“既入大营,当遵守营中号令,无令不得外出,不得四处窥探,稍后会有军法官前来宣读禁令。军法无情,还需各位谨记!”
说罢,那人冲着刘备抱拳道:“还请卢帅的二位弟子随我前往交令。”
刘备嘱咐关张士简四人留下扎营,然后与刘怜一道,跟在传令官身后,往中军大帐而去。
一路上不知道拐了多少弯,跨过多少沟,正在刘怜眼花缭乱之时,眼前突然出现一座巨大的营帐。
传令官带着二人走进大帐,抱拳行礼:“大帅,人已带到,特来交还令旗。”
上首那人身材高大,剑眉明目,蓄一缕山羊胡子,用布带在脑后缠一发髻,两鬓已有些斑白,正是刘备、刘怜的老师,卢植卢子干。
卢植挥手让传令兵退下,然后看向帐中站立的二人问道:“你二人来此为何?”
刘备、刘怜赶忙向老师稽首行礼。
礼毕,刘备起身上前拱手道:“弟子在涿郡起了一支义军,击溃幽州黄巾后,听闻卢师在此与贼首张角鏖战,特来帐下听令。”
卢植盯着他们看了半晌,一直沉默不说话。
正在兄弟俩人心里发毛,手足无措之时,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子干,莫要吓唬他们了。”
说话的乃是汉军副帅,姓宗名员。宗员见俩人在下面窘迫得紧,开口上来圆场。
卢植此时方才反应过来,苦笑着挥挥手。
“宗帅有所不知,我在涿郡治学那几年,门下有弟子数百。当年这俩人,一个喜好遛狗走马,丝竹美服;一个酗酒如命,醉心商贾,皆不爱读书。我本以为他们是朽木不可雕也,没想到……”
“没想到看走眼了!”宗员闻言哈哈大笑:“两块朽木,二十岁出头,就拉起一支义军,击溃了一州黄巾!”
卢植招手让二人上前来,并赐下座位。
刘备、刘怜这才长舒一口气,规规矩矩地坐好,等候师长发问。
“你们且说说,是如何在涿郡击溃一部黄巾的?”
刘备便把义军主动出击、刘怜设计夜袭、安排细作、自己与关张等人马踏敌营、生擒贼首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听罢,宗员鼓掌赞叹:“真乃少年英雄也!”
卢植出言反驳:“幽州黄巾不过乌合之众,加之贼帅不通兵法,遂使二子成名,立下大功。”
话是这么说,嘴上的笑容却是掩盖不住的。
“哼!得了便宜还卖乖!此战之后,这二人必将天下闻名,你这老师难道不是与有荣焉?”
卢植笑而不答,转头对着刘备刘怜说道:“此战你二人赢得漂亮,但千万不可因此小觑天下英雄!行军打仗,需奇正相合,一味地偷袭耍诈,不是正道。”
“就拿广宗城内的张角大军来说,耍些阴谋诡计,能打击他们的士气,却伤不了他们的筋骨。想要获胜,就非得两军对垒,从正面彻底击垮他们。”
刘备刘怜赶忙躬身行礼,表示受教。
宗员被这俩人毕恭毕敬的态度搞得哭笑不得,拉着他们重新回到座位上:“既然来到军中,俗世那套就免了吧。”
卢植也觉得有些不自在:“宗帅说的极是。行伍之中,不分师徒,莫要再行师生之礼。以后在众人面前,也要注意称呼,不可唤我老师。”
刘备刘怜对视一眼,抱拳答道:“诺!”
卢植挥手,从面前的桌案上拿起一面令牌:“执此令牌,可在大营之中行走。你们二人无事可四处转转,学习营陈之法。每日辰时,来我帐中听令,参赞军机,不得有误!”
“谨遵大帅号令!”
“好。你们一路赶来,甚是辛苦,今日且先回去休息。营中缺什么补给,亦可持此令牌,往军需官处领取。”
两人起身抱拳,分别向卢植、宗员行礼,随后走出中军大帐,往分配的营地走去。
“子干,这俩小子,被你这般惊吓,仍旧对答如流,进退有据,当真不凡!”
“毕竟还是年少,有些底气不足。还需好好观察教导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