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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第七十章 忽悠
    崇祯真的气坏了,王维章和陈尧言简直无耻之尤,这两个人为了帮王应熙夺人家产,竟然滥用职权、罗织罪名将人打入大牢,大明竟然还有这种官员!
    黄承昊偷偷观察了一下崇祯的表情,见他已经处在暴怒的边缘,连忙添油加醋道:“皇上,这个重庆知府陈尧言好像也有问题,由于吏部被王应熊把持,他过往的任职经历微臣还没查到,不过,微臣查了一下进士名录,发现这个陈尧言只是万历四十七年乙未科殿试三甲末流,按理来说,他这种出身是很难升到知府这一级的微臣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猫腻,但是,从他的表现来看,他俨然跟王维章一样,已经成了王应熊的私党。”
    他这意思就是暗示崇祯,王应熊在滥用职权、提拔亲信、结党营私!
    这个时候崇祯已经把李光春润色过的罪状给看完了,他闻言,不由蹭的一下站起来,转身从后面的书架上翻出一本进士名录,仔细查找起来。
    这进士名录可是很重要的参考文献,虽然说进士的出身和排名不是提拔官员的唯一标准,但却有着重要的参考价值,毕竟人家排名高就说明人家殿试的时候表现比排后面的人要好,这个表现是综合学识、策对、文采等综合评定的,基本上能代表一个人能力的高低,所以一般在提拔任用官员的时候各级主官都会好好查一下进士名录,在同等情况下,肯定是优先选择科举排名比较高的人。
    这么重要的参考文献,黄承昊那里有,崇祯这里自然也有,而且崇祯还经常翻阅。
    他熟练的翻了几下,很快就翻到了乙未科殿试三甲名录,然后,他便一个一个往后扫去,。
    前一百名,没有。
    前两百名,还是没有。
    一路往后,都快扫到头了,他终于在倒数几名里面找到了陈尧言的记录。
    陈尧言,浙江乌程籍,万历十六年生,万历四十七年乙未科殿试三甲滴二百六十五名,现任四川承宣布政使司重庆府知府!
    他这里的进士名录肯定是最新的,每界科举之后礼部都会联合吏部等相关衙门将进士名录重新编修一遍,将新进的进士抄录进去,将在职的进士基本信息更新一遍,他又往前扫了扫,排陈尧言前面的,别说是知府了,出任知州的都很少,基本都是知县,州府通判等六七品的小吏,一个三甲倒数几名竟然比排他前面的同科职位高这么多!
    陈尧言要是有很出色的政绩倒还说的过去,问题没有啊,要有的话这进士名录上绝对会有简要的记载,很显然他是被人硬生生给提拔上去的,而且十有八九提拔他的人就是王应熊!
    这个时候崇祯已经有点怀疑王应熊了,不过一个内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不能随随便便处置,更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冤枉了人家,崇祯脸色阴沉的站那里考虑了一阵,并没有马上发飙,他缓缓坐下来,慎重的问道:“你还有其他证据吗?”
    黄承昊连忙拱手道:“回皇上,证供暂时就这么多了,不过李光春正带着倪斯惠和倪天和父子赶回京城,估计还有十来天就到了”
    他这又是物证又是人证,看样子捏造罪状,诬陷王应熊的可能性很小,崇祯点了点头,挥手道:“嗯,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倪斯惠抵京后你带他来见朕”
    黄承昊连忙拱手告退,崇祯脸色阴沉的坐在那里考虑了一会儿,这才冷冷的道:“传王应熊前来觐见。”
    这口气,简直跟结冰了一样,让人渗的慌,很显然,这王应熊有麻烦了。
    曹化淳可不会给王应熊传递什么消息,他在外面道了声遵旨,然后直接派了个小太监去传召王应熊,什么话都没让人带。
    王应熊这会儿大部分时间都在内阁值房办公,这内阁值房就在皇宫里面,他自然比黄承昊要来的快,不一会儿,他便应召而来。
    他很清楚,黄承昊肯定会跑皇上跟前告他,不过,他才刚收到王维章的信,才知道都察院在查他纵容家人疯狂敛财的事,他以为,黄承昊最少也要过几天才会告到皇上那里去,却不曾想,首辅温体仁才刚离开不到半个时辰,皇上就命人来传召自己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王维章和陈尧言的奏折上根本没有提到他和他弟啊,温体仁也不可能告他黑状啊,难道是黄承昊正好跑皇上那里告状,也不大可能啊,他才刚收到消息,那李光春才刚把人抢走呢,李光春这么快就能把事情调查清楚吗,神他吗速度啊!
    其实,他是被王维章给坑到了,王维章自然不可能在信里说自己吃不得苦,受不得累,所以“赶”了五天才从成都府赶到重庆府,这五天时间差的事王维章根本不敢提。
    这种人,贪图享乐,人已经肥的跟猪一样了,做事也跟猪一样,王应熊不知不觉就被这猪队友给坑了。
    不过,他也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温体仁走了之后他一直在考虑怎么忽悠崇祯的问题,这会儿他已经有点腹稿了,倒还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
    他进到御书房以后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恭敬的行了一番君臣之礼,然后便躬身立在那里,装出恭听圣训的样子。
    崇祯冷静了一会儿之后,已经没了先前的冲动,他见王应熊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心中不免疑狐,这王应熊真是那种奸妄小人吗?
    他理了理思绪,随即淡淡的问道:“都察院在调查你贪腐之事,你知道吗?”
    王应熊老老实实回道:“回皇上,微臣知道。”
    崇祯紧接着又问道:“那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王应熊装作坦然道:“皇上,所谓贪腐之事,纯属子虚乌有,微臣不怕他们查。”
    崇祯不由更疑惑了,这王应熊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实在不像奸妄小人啊。
    王应熊捡崇祯被他唬的愣住了,连忙装出委屈的样子,愤然道:“皇上,微臣惶恐,但有的话却不得不说,朝堂上下都知道,他黄承昊窥视吏部尚书之位,还妄图入阁为相,所以,一直想尽办法污蔑微臣,想把微臣弹劾下去,微臣不想朝堂纷乱,更不想惊扰皇上,所以处处忍让,望皇上明查!”
    这话说的,好像那黄承昊才是奸妄小人,而他,则是忠君爱国的大忠臣!
    这下崇祯更是被他忽悠的云里雾里,到底是谁在欺瞒朕呢?
    他看了看桌上的证供,干脆直接问道:“都察院派左佥都御史李光春赴重庆府调查倪斯惠个倪天和父子一案,你知道吗?”
    王应熊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仍然免不了手心直冒汗,他当然知道倪斯惠和倪天和父子一案是怎么回事,王维章和陈尧言动手之前还请示过他呢,毕竟倪斯惠曾当过南都户部左侍郎,虽说南都户部跟京城六部比起来不算什么,但倪斯惠好歹也曾是正三品的朝廷大员啊,在整个重庆府那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弄他,合适吗?
    王应熊虽然在官场上刻意收敛了蛮横的个性,但其内心里还是相当横的,倪斯惠怎么了,一个正三品的侍郎而已,还是南都养老衙门的,而且还致仕了,怕个屁啊,弄他,让重庆府的人都看看,现在谁才是重庆府的老大!
    于是乎,王维章和陈尧言便毫不犹豫的动手,把个致仕的三品大员整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寄居破庙、凄惨无比。
    那时候他是觉得好过瘾,好爽快,这会儿崇祯一问起来他却不免心惊胆战,这家伙,一个致仕的三品大员被自己整成这个鬼样子,皇上不生气才怪!
    怎么办?
    黑他呗!
    王应熊恬不知耻的污蔑道:“皇上,您有所不知啊,那倪天和仗着他父亲曾经是朝廷三品大员,嚣张跋扈,横行乡里,那是出了名的重庆一霸啊,他不知夺了多少人的家产,搞的整个重庆府都怨声载道,那倪斯惠又刻意纵容,这对父子,简直是无法无天啊!王维章和陈尧言办了这对父子,重庆府的百姓无不拍手称快啊!”
    崇祯闻言,更是被忽悠的晕头转向,听王应熊这么一说,倒像是王维章和陈尧言在主持正义,惩治恶霸呢!
    崇祯这个晕啊,他想了想干脆撇下这事继续问道:“王维章巡抚西宁期间不顾旱灾严重,横征暴敛,中饱私囊,以致民变迭起,他是被革职查办的贪官,你不知道吗?”
    这个他当然知道,但是,他得装作不知道啊!
    他假装大惊失色道:“啊!这个,这个,微臣有罪啊,微臣真不知道这事,他毕竟是都察院下属官员,微臣也不可能对每个官员的履历都倒背如流,当时唐世济和张捷将他夸的天花乱坠,微臣还以为他是清正廉洁的好官呢,所以,唐世济和张捷力邀微臣一起举荐的时候,微臣稀里糊涂就跟着他们一起举荐了,现在想来,这两个奸妄小人是故意拉微臣下水啊!”
    这话也就崇祯这个糊涂蛋会信,能当到吏部尚书的官员能这么糊涂吗?
    他却认为王应熊说的没什么毛病,吏部尚书虽然管着官员的升迁,但天下这么多官员,吏部尚书是不可能将每个人的履历都记的一清二楚,这王维章是都察院下属官员,时任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唐世济和时任右副都御史的张捷肯定清楚,但王应熊不一定清楚,他们联合起来忽悠王应熊,王应熊一个不查,着了他们的道,还真有可能。
    崇祯还以为谁都跟他一样好忽悠呢。
    王应熊偷偷瞥了崇祯一眼,看到崇祯信以为真的表情,心里不由松了口气,还好,还有这招死无对证,要唐世济和张捷没死,他还真不搞这么说,现在唐世济和张捷都死了,把所有事推他们身上就行了,崇祯总不能去问两个死人吧!
    这招死无对证的确玩的好,崇祯又被他忽悠的晕头转向了。
    这事看样子没什么好追究的了,他继续问道:“那陈尧言呢?陈尧言可不是都察院下属官员,他的升迁完全是吏部一手操办的吧?陈尧言滥用职权,帮你弟弟王应熙夺人家产,办下了很多冤案,这个你又做和解释?”
    王应熊闻言,面色复杂道:“这个,皇上恕罪,微臣毕竟是重庆府人,插手地方官员任免难免遭人非议,所以,当初任免重庆知府的时候,微臣为了避嫌,压根就没有过问。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被人牵强附会硬跟他扯上了关系,这个陈尧言如果真的办下了很多冤案,微臣的确有不查之罪,不过硬说他是为了帮我弟弟夺人家产才办下的这些冤案,微臣就不能认同了。大明地方官员上万,出那么几个贪赃枉法之徒那是在所难免的,如果地方官员一出问题就往吏部尚书身上扯,那谁还敢当这吏部尚书,李光春明显是受了黄承昊的指使,想牵强附会,污蔑微臣,皇上,微臣冤枉啊!”
    这家伙,还真能掰啊,如果张斌在这,绝对要给他竖个大拇指,厉害啊!
    崇祯这会儿已经被他忽悠的脑袋里面一团浆糊了,这个时候,他真判断不出谁是谁非了,一个吏部尚书加内阁大学士,一个都察院左都御史,一个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加四川巡抚,一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还有一个二品诰命夫人加石柱土司,甚至还有一个致仕的南都户部侍郎,这件事牵扯的官员太多了,而且没有都不是小角色,不能妄下定论啊!
    他思索了一阵,最后还是颓然挥手道:“好了,你先下去吧。”
    王应熊闻言,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是忽悠过去了,不容易啊,他连忙拱手告退,溜之大吉。
    王应熊是暂时没事了,崇祯确是头都大了,他看着眼前的奏折和罪状,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这事到底应该怎么处理呢?
    原本,这是一件很明显的贪腐大案,王应熊结党营私,任用亲信去帮自己的弟弟疯狂敛财,就这么简单。
    但是,崇祯被温体仁和王应熊联手一忽悠,却认为这是手下的重臣在相互倾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