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慎实被这番嘲讽羞得无地自容,索性破罐破摔,咬咬牙对身后的差役说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我的话吗?还不快将这刁妇拿下?”
秋仪之立刻动了怒,断喝一声:“谁敢?”
秋仪之久在中枢是非之地,接触的又都是人中豪杰,耳闻目染了不少英武之气,这声怒吼真将那班衙役吓得不敢上前一步。
只听那李慎实气急败坏地嚷道:“你们快点动手,出了事,都记在我一人头上!”
这些衙役之中,也有同这案子有些瓜葛的,又听县太爷要亲自出头顶包,终于鼓足勇气,就要上前捉拿杨巧儿。
秋仪之见状,狞笑一声,对赵成孝等人说道:“这些人不识抬举,得好好教训教训!”
赵成孝等都是秋仪之的心腹亲兵,当然知道他此话何意——二话不说,便捋起袖管,便同那群衙役厮打在一起。
这般县府衙役不过是些打手走狗,作践百姓尚且欺软怕硬,饶是人多势众,也并没有太大用处。
而秋仪之这些亲兵,本来就是云梦山上的亡命之徒,跟着秋仪之出生入死、南征北战无不打熬出一副好筋骨,又经过武林盟主尉迟良鸿的亲手点拨——已然练就一身以一当十的好功夫。
于是不过一盏茶功夫,那群衙役便被赵成孝及其他十八个亲兵,统统打倒在地,浑身上下都带了或轻或重的伤,口中“咿咿呀呀”不不断呻吟。
山阴县中围观百姓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短暂的沉寂之后,顿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叫好声音。
秋仪之环顾四周,心中十分得意,便伸出双手略略向下压了两下,示意周围群众噤声,便对跪在地上的杨巧儿说道:“你的状纸,本官算是接了。至于案情如何,本官自当仔细调查,不论是非善恶如何,总会给你一个明确答复。”
他又扭头对呆若木鸡的李慎实说道:“李大人,你在此案之中是如何角色,想必你自己心中有数。在下且留三分斯文给你,不当众点破,你且回去听候参劾吧!”
说罢,秋仪之也不搭理李慎实,独自一人便朝县衙走去。
赵成孝赶忙快步上前,问道:“这些差役如何发落,还请大人明示!”
秋仪之冷笑一声,说道:“这些杂碎我这里用不着,统统遣散回去,安心当个良民,也算是他们的造化了!”
话音刚落,秋仪之便头也不回地就进了县衙大门。
这山阴县衙门刚刚经过整修,上下内外显得十分齐整干净,结构也甚是明快,大堂、后堂、书房及其他卧室、厨房、仓库、马厩等等房屋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片不大的花园苗圃。
秋仪之正是满腹心事之时,哪有心思参观县衙,刚走到后堂之中便找张椅子做了下来,心中却是愤慨异常——没想到这表面上干干净净的山阴县城之内,内里居然还有这样龌龊事体。
秋仪之正在气愤之时,王老五却一溜小跑进了屋子,朝秋仪之作了个揖,便轻声说道:“方才的事情,小的都看在眼里了。不知大人是要害这杨姑娘,还是要帮她?”
秋仪之好似没有听清王老五的话一般,扭头直视王老五,说道:“老五,你有话直视,不要跟我拐弯抹角!”
“唉!大人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哪里知道这里的勾当呢?”王老五叹道,“小的虽然不知案情,可看李大人方才的样子,显然是深陷此案当中。今日大人逼他逼得急了,难保他不会狗急跳墙,杀人灭口!”
“哈哈哈!”秋仪之失口笑道,“杀我?我几次孤身出入虎穴,均能全身而退,你不知道么?只身赚开潼关大门,不知道么?亲自杀入皇城劝说伪帝郑爻自尽,你不知道么?要杀我?你先去问问赵成孝!”
王老五忙拱手道:“那姓李的在大人面前算个屁啊!就是借给他八副熊心豹子胆,也是不敢为难大人的。小人的意思是,若是他要去找那杨姑娘的晦气呢?”
“什么!他李慎实要谋杀原告?他能有这个胆量?”秋仪之不禁拍案而起,骂道,“这山阴县就不是大汉天下了吗?他好歹也是当官的,岂会这样以身试法?”
王老五摇摇头,苦笑道:“大人是何等样的贵人,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岂会知道。就是小的,也是当了几个月的掮客,才听说了一些。就拿这件事情来说,大人既然接了状纸,那已然是捂不住了,要真想敷衍过去,唯有动手将那杨姑娘杀死。没了苦主,大人便不能审案,这件事情也就算勉强抹平过去了。”
秋仪之越听越是惊惧,他原以为大汉江山败坏,都在于已被谥了“穆宗恭皇帝”的前朝皇帝郑雍懒惰无为。而自己的义父登极称帝,下了无数旨意整顿吏治、又出手严惩查办了几个贪官污吏,这吏治自当井然,可没想到大汉天下这样藏污纳垢的肮脏角落不知还有多少。
秋仪之想到这里,已暗自下定决心,要以此案为契机,为自己的义父、为一方百姓铲除这群赃官、恶官。
于是他整理一下思绪道:“王老五,你这就出去,打探一下那杨姑娘家住何处。速速回报,不可有半分迟缓。”
王老五听令,答应一身,便一路小跑着办事去了。
秋仪之目送他离开,又招呼过赵成孝过来,说道:“赵哥,县衙后面牢房之内,关押了那杨巧儿姑娘的姐姐,叫做杨瑛儿的。你马上派可靠之人过去,一切饮食起居都要仔细看护,莫让那些鬼蜮小人暗害了她!”
杨巧儿家原是山阴县城之中一户贫苦人家,无端沾染上这趟官司之后,更是为了伸冤打官司卖空了所有值钱物件,已是家徒四壁。老父老母经过这场风波,短短不过半年之间,就先后撒手人寰。
杨巧儿原本已经打算放弃伸冤,却不知从何处听来消息,说是老知县李慎实就要远调他处,另补了个新科进士过来。她知道后,只当是死马当活马医,准备最后再伸冤一次,若此次再不成功,便就此心灰意冷,为冤死的姐姐杨瑛儿送终之后,便远走他乡。
然而新任知县秋仪之,刚一见面便毫不犹豫接下了她的案子,让她重新燃起希望,以至夜半三更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正在这时,杨巧儿在隐隐约约之间,似乎听见门外有人走动发出的脚步声音,她心中觉得奇怪便高呼一声道:“什么人在外边?”
她话音刚落,门外的脚步声随之停歇,随即响起几声敲门声音,又听有人说道:“我等是县衙差役,新任知县派我们过来,要传你过堂审问。你赶快开门,跟我们到县衙去。”
杨巧儿虽年年纪尚轻,又是女流之辈,办起事来却是胆大心细,觉得其中有异,便道:“这是什么时候了?从没听说有衙门半夜审案的。你们先回去吧,我明早自己到县衙那边去。”
门外之人听了一愣,随即用力敲门,喝道:“叫你去你就去,多啰嗦什么!”
杨巧儿听他说话粗鲁急躁,便知情势不对,连忙起身穿戴,脑子里却在思想应对之策。
门外之人见杨巧儿没有动静,也不免有几分焦躁,便更加用力地敲打、推搡房门。杨巧儿家的房门本来就年久失修,怎承受得住这样的破坏,没两下便被门外之人整个卸了下来。
没了房门阻拦,门外之人便更加肆无忌惮,七八个人提着灯笼,便鱼贯进了杨巧儿房内。
杨巧儿毕竟是个年轻女子,见状大惊失色,蜷缩在小屋角落里面不敢动弹。
进屋之人却狞笑一声道:“杨姑娘,叫你开门,你怎么不答应呢?你看,无端端损坏了一扇木门,也怪可惜的。”
杨巧儿惊魂稍定,就这灯笼昏暗摇曳的烛光,勉强认清这几人便是今日被当街殴打的原先那批县衙差役——脸上还都带着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痕迹。
杨巧儿心里明白:这些人白天还刚刚被新任知县开革出去,晚上又岂会被重新启用?一定是别有图谋、心怀不轨。
想到这里,杨巧儿壮起胆子,站起身来背靠着砖墙,朗声说道:“你们都是李慎实的狗腿子,白天挨了打还不够吗?还想来我这里撒野,就不怕新任知县大人定你们个深夜私闯民宅之罪,一通板子下来,再发配西域当兵去?”
那群衙役虽然都是七尺男儿,却远没有杨巧儿这份镇定和胆量,又兼之做贼心虚,经她这么丝毫不留情面地点破身份,还真有几分害怕,呆呆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一时不敢造次。
正在这时,却有一人拨开人群,从门外走来,笑着对杨巧儿说道:“杨姑娘,你不是要伸冤么?你不是嫌我不敢接状纸么?好好好,今天我就接了你这桩案子,你跟我走吧!”
杨巧儿揉了揉眼睛,竟有些不敢相信——原来此人便是老知县李慎实——为了她这么个小小民女,居然亲自出马。
她虽然胆大,可面对朝廷命官,却毕竟心虚;又想到自己一个弱女子,三更半夜孤立无援,绝望之下双腿一软,已是无力站住,靠着墙头便瘫软下来。
李慎实见她这样一个出了名的烈性女子终于屈服下来,心中得意,便命令手下差役道:“杨姑娘病了,走不动路,你们去帮她一帮!”
这些差役都是色中恶鬼,知道搀扶过程当中,免不了同杨巧儿这花季女子肢体接触,便淫笑着上前伸手,便要去硬拉杨巧儿起来。
杨巧儿眼看就要受辱,索性豁出性命不要,也不去理睬那差役,不知从何处来的气力,双腿一蹬便猛扑倒李慎实面前。
李慎实是一个文弱书生,年纪又大,手无缚鸡之力,在这突然一击之下居然毫无反应,任由杨巧儿将自己扑倒在地上。
杨巧儿一击得手,便毫不客气,双手抡圆了朝李慎实脸上扇了无数巴掌,口中不停叫骂道:“你这个贪官!狗官!害我家破人亡!我就是死,也要拉你一起去见阎王!”
她骂到痛处,双手殴打还嫌不过瘾,低头下去,张开嘴便咬住李慎实左耳,结结实实咬下他半片耳朵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