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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半分山水半分缘 007 挑灯夜审
    李慎实吃不住疼,调集起浑身上下的力气,猛地一个翻身,将骑在他身上的杨巧儿掀了下来,随即挣扎着起身,伸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受伤的耳朵,放到眼前一看——有血!

    李慎实顿时恼羞成怒,龇牙咧嘴道:“这不识抬举的小妮子,给我打!往死里打!”

    他身边衙役听得号令,叫嚣着就要上前行凶。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忽听得门外有人一声厉喝:“统统给我住手!”

    这群衙役作威作福惯了,当即回了一声:“官府办差!不要多管闲事!”

    那声音却道:“什么官府办差?你们白天不都被本官开革出去了吗?”

    李慎实和他手下衙役听了一惊,果然再不敢行凶造次,纷纷退出屋外——果然见秋仪之在十来个亲兵护卫之下,出现在杨家小屋门前的巷子里。

    却听秋仪之满脸带笑地说道:“李大人,本官深夜巡街,路过此处。大人怎么也竟会在此?不知有何贵干?哟,李大人似乎受了伤了嘛!”

    李慎实眼珠一转便道:“哦,原来是秋大人来了。这个……这些衙役今日被大人除名,丢了饭碗,心中难免郁闷。本官念及他们跟随我时日不短,颇有几分情谊,所以出钱请他们吃喝饮酒,抚慰一番。这些人都是粗人,饮酒之后难免喧哗扰民,本官这就令他们回家睡觉醒酒去。还请秋大人见谅!”

    李慎实说完,也觉得自己扯的这番谎十分圆满,心下得意,连耳朵上的疼痛也似乎消减了一些。

    可他怎会知道,秋仪之是安排了赵成孝守在杨巧儿小屋旁边,专等李慎实过来滋事,又待留下确实凭据,这才出来制止的。

    只听秋仪之“哼”地冷笑一声道:“李大人,你我都是明白人,何必在此惺惺作态?这杨巧儿姑娘家里是开酒楼的吗?你分明是想要杀人灭口!”

    李慎实被秋仪之点破实情,额头上顿时冒出一阵冷汗出来。他正搜肠刮肚地思量着如何推脱,可恰好一滴汗水流到他耳朵的伤口处,带来一阵直钻脑髓的疼痛来,让他消受不住,顿时晕厥过去。

    秋仪之见状,又复冷笑一声,对那群衙役道:“你们李大人昏过去了,还不把他给我抬到县衙大堂中去?”

    李慎实虽然行为不轨,然而平时说话办事却都是一副儒雅倜傥的模样。这群衙役何时见过他今日这番狼狈相,全都面面相觑地不知所措。

    秋仪之见了,冷冷说道:“怎么?连抬人都不会了吗?需要我手下亲兵教你们吗?”

    秋仪之手下这群人的手段,这些衙役是都领教过的,吓得他们连忙上前,抬腿的抬腿、拿胳膊的拿胳膊,将那晕得仿佛死尸一般的李慎实往县衙那边抬去。

    秋仪之派了“铁头蛟”等两三个人,监视护送这群衙役到县衙堂前候审,自己则带了赵成孝进屋探视。

    杨巧儿早已听到屋外动静,见秋仪之进来,慌忙拜倒在地,高呼道:“大人,你可真是青天大老爷啊!今日既然救了巧儿一命,求大人也将我姐姐搭救出来吧!”说罢便嚎啕大哭起来。

    秋仪之听她此时此刻还想着自己的姐姐,这份姐妹情谊实在是不能不令人动容,便亲自将她扶起,说道:“本官此来就是为了这事,现在就要去衙门重审案情。我就问你一句:你敢不敢当面揭发李慎实?”

    “敢!当然敢!为何不敢!”杨巧儿这话说得斩钉截铁。

    “好!”秋仪之赞道,“那你这就随我去县衙之内,本官也挑灯夜审!”

    杨巧儿答应一声,重新整理了一下衣衫,却怯生生地对秋仪之说道:“大人,这是我刚才咬下来的李慎实的一片耳朵,不知应当如何处置?”说罢,伸出手掌,平坦在秋仪之眼前。

    秋仪之在她娇小的手心之中,果然见到一块蚕豆大小、还带着血迹的人肉,立即嫌恶道:“这块臭肉倒也算是凭证。赵哥,你帮我包裹起来好了。”

    赵成孝一愣,环顾四周,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面找来半张草纸,便从杨巧儿那里接过半片耳朵,胡乱包裹一番,便只用两只手指拈住,提在手里。

    山阴县衙之内,已是灯火通明。原本应在堂前站威的衙役均被秋仪之开除,便用他自己带来的亲兵替代。这些人一个个虎背熊腰、面目狰狞,却穿戴了整整齐齐的朝廷官军服装,更加显得凛然不可侵犯。

    也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说是新任知县老爷要连夜开堂,审明这件山阴县内积压已久的悬案。县城百姓之中,凡是听到这个消息的,无不惊喜好奇,立即就从被窝里钻出来,匆忙穿好衣服鞋帽之后,便聚集到县衙之内听审。

    秋仪之见到这番场面,心中也是有些激动,便特意从座中起身,缓缓走到“明镜高悬”的匾额下方,朝围观群众一揖道:“在下秋仪之,乃是恩科进士,被当今圣上钦点为此县知县。诸位都是山阴百姓,亦是本官父母。本官虽然冥顽愚钝,却也不敢诓骗父母,还请诸位安静听审,不要随意喧哗,可好?”

    人群之中异口同声道:“好!”惊得早已跪在堂前的那般衙役浑身一耸,便是晕厥过去李慎实也被吓得苏醒过来。

    秋仪之待堂前重新恢复平静,这才朗声说道:“带杨瑛儿上堂!”

    堂下早已经预备好了,秋仪之话音刚落,一名女犯便被押上堂来。当即跪倒在地,口中有气无力地喃喃说道:“青天大老爷,请为民女做主!请为民女做主啊!”

    站在一旁的杨巧儿听见姐姐的声音,把持不住,立刻上前一把抱住杨瑛儿。姐妹二人平日关系极好,一别数月竟在县衙堂中会面,不由得相拥嚎啕大哭起来。

    秋仪之任由他们宣泄一番之后,才道:“杨巧儿,本官知道你们姐妹情深,然而伸冤才是大事。你且站立一旁,不可耽误时辰。”

    杨巧儿知道秋仪之是一片好心,便又同杨瑛儿耳语两句,便起身站在一旁,依旧不断抽泣抹泪。

    秋仪之见状,便接着说道:“堂下所跪何人?给本官抬头说话。”

    杨瑛儿闻言,缓缓抬起头来,说道:“民女杨瑛儿,民女冤枉,请大人为民女做主!”

    这杨瑛儿年纪在二十五六岁,面貌同妹妹巧儿颇为相似,只是少了妹妹眉宇之间的英气,反而多了三分妩媚。

    秋仪之是情窦已开之人,见她长得漂亮,心中不禁心猿意马,却略略定神道:“既然验明正身,那本官便要审案了。杨瑛儿,你方才说你有冤情,是何道理?给本官细细讲来!”

    杨瑛儿没有她妹妹巧儿的那般胆大沉着,一番话说得七零八落;讲到伤心之时,又要哽咽抽泣。她一连说了有大半个时辰,才让堂中之人听了个大概。

    秋仪之乃是心思清明之人,早先又看过状纸,自然知道其中原委:

    原来那杨瑛儿早已嫁作山阴县中一个举人,名叫毕秀文的。夫妻感情一向甚好,远近都有些名气。可没想到去年腊月初三起,毕秀文突然连续几日夜不归宿。杨瑛儿心中焦急,便四处寻找又曾报官,可始终不见踪影。一直到腊月十二日深夜,毕秀文这才重新回到家中,却已是病入膏肓、形容枯骨,不过一个时辰便一命呜呼了。

    杨瑛儿觉得其中必然蹊跷,便又报官。

    山阴县乃是教化之地,许久未有大案发生,死的又是堂堂举人老爷,当时的县令李慎实却也十分重视,特意从越州请来仵作,勘验尸体。可勘验下来的结果,竟是这毕秀文血气空虚、精尽而亡!

    杨瑛儿素知丈夫禀性,这样的结果怎能让她心服,便叫起冤屈来。谁知被她这么一闹,居然苦主变成嫌犯,问了个谋杀亲夫之罪,关在死牢之中,只待皇帝勾绝,便是秋后一刀!

    只听杨瑛儿哭号道:“民女同丈夫素来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从来都没有拌过嘴、吵过架,乡里乡亲的都可为证,又怎么会毫无缘由便杀死丈夫呢?”

    秋仪之早已知道杨瑛儿是冤枉的,却不知她的丈夫毕秀文到底是如何丧命,正在低头思量之间。

    却听已经清醒过来的李慎实不问自答道:“这是下官主审的。这毕秀文素来名声甚好,我山阴县中又民风淳朴没有青楼妓院。想必是这杨瑛儿日夜宣 淫,才害死了她的丈夫。本官断个谋杀亲夫之罪,并没有什么不妥啊!”

    李慎实这话虽然匪夷所思,却也并非全无可能,竟让秋仪之一时语塞。

    却听杨瑛儿哭诉道:“民女父亲也是有秀才功名的,从小就教我要谨守妇道。去年又闻皇上讨逆成功,要开恩科取仕。全家上下都盼着丈夫能够高中进士、光宗耀祖,让他安心准备课业还来不及,怎还会有这样的心思呢?”

    秋仪之闻言,心中一动:他当初从义父——也就是当今皇帝——郑荣口中提前知道了考题,又有两位主考关照,这还复习得焦头烂额;他毕秀文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小举人,自然更加无暇分心了。

    于是,秋仪之对杨瑛儿说道:“这么说来,你丈夫若不遭此横祸,兴许还是本官的同年呢!本官也是考过进士之人,知道课业沉重,必定……”说到这里,他忽然又想起与他同试云雨的忆然郡主,一时分心,连忙收住心性,接着说道,“你这话说得却也合乎情理。”

    躺下跪着的李慎实听秋仪之已被杨瑛儿说服,不禁六神无主,忙说道:“大人不要被她妖言蛊惑。大人看她这幅样子,一看就是个淫贱才儿,表面上温良恭俭,背地里不知做过下流事体!”

    杨瑛儿听了,一张俏脸顿时涨了个通红,扭头怒视李慎实道:“李大人,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我做过什么下流事情,你敢在这里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