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仁你就是个贱人!老子被揍得丢了半条命,你一句话就翻篇了,可没那么便宜的事儿。怎么也得赔点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什么的。
他倒是爽快,直接就问我要多少银子。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我狮子大开口了。
我一张嘴就要一千两,结果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一脸不屑地让我去找钱大人拿银子。
贫穷有时候真的会限制想象力。
瘦猴儿身子骨还好,都是些皮外伤,倒是犟驴儿断了两根肋骨。好汉不吃眼前亏,可这小子天生就犟,不像瘦猴儿那样能屈能伸,免了许多好打。
可不论瘦猴儿、犟驴儿,还是别的乞丐,自始至终都没“咬”我一口,这样的情义远胜过上来就称兄道弟江湖义气。
我找了最好的医馆给瘦猴儿他们治伤,心想等到王府这摊子事儿了了,就带他们远走高飞,到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买田置地,去过“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那样的田园生活。
陷进去容易,爬出来就难。吴正行派了燕浪——就是那个捕头,整天盯着我,隔三差五的催着要情报,而且动不动就拔刀威胁,搞得我精神压力很大。
这天夜里,燕浪忽然就闯到破庙里来,吓得我三魂丢了两魂半。
他一上来劈头盖脸就问:“花子六,刚才进王府的是什么人,是不是清风寨的信使?”
“我说大哥,你晚上不睡觉啊!再说太阳下山的时候,做完法事我就走了,后面来的人怎么知道?”
“少给我装蒜,你整天在王府里混,问你什么都不知道,那还留着你干什么?”燕浪恶狠狠地说道。
不糊弄一下是不行了,要不然又得拔刀了。
“那人走了没有啊?”
“刚进去不久,应该还没走。”
“等他出来,我们跟着他不就能查清底细了吗?”就这智商还当捕头!
“有道理,我这就回衙门调人。”
糟糕!真要是王操的信使让衙门拿住,人赃并获,那平阳王可就完了,造枪的事儿我也脱不了干系。
“燕捕头,万万不可!”
“为什么?”
“你想啊!干这种事儿的人得多谨慎,你调那么多捕快来,不一下就暴露了吗?”
“换便装就看不出来了。”
“捕快都肥头大耳、满脸杀气,一身的蛮横劲儿,谁看不出来呀!”
“说得也是,那你说怎么办。”
“发动群众、依靠群众啊!我带两个乞丐去跟踪他,都是本色出演,肯定看不出破绽来。等探明了情况,你就冲上去把他拿住,到时候人赃并获。这大功可就是你一个人的啦!”
最后这一句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夜深人静的大街上,更夫一路敲打着梆子,手上牵着条黑背大狗。看见那坏畜生,我的屁股就隐隐作痛。
燕浪这个蠢货带我着我们趴了三个时辰,还是没见什么人从王府出来,真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搞错了。
眼看天已经微微亮了,我和瘦猴儿、犟驴儿哈欠连天,燕浪却还精神着。
“出来了、出来了,就是这家伙。”
那人一身商人打扮,宽身长袍,大长方帽,从王府一出来就直奔东城门而去。
城门街口有辆马车,看样子是早安排好的,那人一坐上去,车夫就抽着鞭子往官道上赶。
这下我们全傻眼了,人家是马车啊!总不能跑步去跟踪吧!
燕浪磨蹭了半天,最后心一横,也雇了辆马车。还好马车飙起来不快,瞬间加速摆脱什么的也不存在,我们就保持着距离优哉游哉地摇着。兴奋了一宿的燕捕头尽情地打起了呼噜。
刚走了一会儿,瘦猴儿就告诉我,这不是走雷公山的路,倒像是去济南府的方向。
这人兴许本就不是土匪,不过那样更好,吴知府这边我尽了力,王爷那边也不得罪,刀切豆腐两面光。
晌午时分,燕浪撑着懒腰清醒了过来,一看外面的状况,急得要跳车下去抓人。我赶紧拦住说:“什么证据都没有,怎么能随便抓人?”
“要什么狗屁证据,抓回去严刑拷打,要不了半个时辰什么都招了。我就不应该听你的,净瞎折腾。”
“这走的是济南府方向,你有把握他就是土匪?要是错拿了达官贵人,我一个乞丐倒无所谓,你吃的可是公家饭。”
燕浪听完立马焉了,嘴里嘟哝着:“那这得跟到什么时候。”
太阳落山的时候,马车进了济南府。
那人进了家上等的客栈,我们也准备跟进去,可一看瘦猴儿两个破衣烂衫的,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我让燕浪先到客栈里盯着,自己带着瘦猴儿和犟驴儿去置办行头。
换上崭新的衣服和鞋子,两人就像那么回事儿了。犟驴儿高兴得又蹦又跳,像个过年穿新衣的小孩儿;瘦猴儿淡定多了,熟练地整理着腰带。
瘦猴儿姓高,北直隶容城人,生在书香世家,过的本是殷实日子。他父亲是个秀才,一手好文章小有名气,考上举人做官只是早晚的事,但不知怎么得罪了知县,抓到牢里活生生给打死了。后来母亲也患病死了,剩下十六岁的他流落街头,再后来大瘟疫,裹在逃难的人流中就到了平阳府。
当了这么多年乞丐,瘦猴儿骨子里那点书香气却始终没散。
我问犟驴儿:“喜不喜欢这身衣服?”
犟驴儿说:“喜欢是喜欢,就怕穿出去就讨不着饭了。”
我笑着说:“你小子还真是当叫花子上瘾啊!”
犟驴儿傻呵呵地笑起来,我和瘦猴儿也跟着笑起来。
回客栈的时候,正碰着那人要出去,迎面撞了个满怀。犟驴儿慌了神儿,愣在门口堵住了去路。我赶紧踹他一脚,骂道:“你这笨奴才,进城前给你说多少次了,遇着城里的老爷要躲到一边儿。”
那人也没有在意我们,径直就走了。
燕浪一看急了,给我讲:“刚才我也和他打过照面了,再跟下去肯定会起疑心的,必须动手了。”
我估计这人八成不是清风寨的,便顺着燕浪的意思,满口答应了下来。